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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雪无痕,行路有声(一)
2025-06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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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阿汐帮我搭建好这个个人网站以来,我已经写了四篇 blog,但内容都偏向模版化的 paper reading。昨天我一直在思考,博客还能开哪些系列。我现在的生活(至少此刻)非常平淡,似乎也没有值得单独开一个系列去记录的事,于是就有了这个系列 —— 写我来时的路,记录一些片段与经历。系列名参考了 Yuandong Tian 在知乎上的《求道之人,不问寒暑》。

当你读到这篇博客时,可能距离 2025 年 6 月 27 日已经过去了许久。也许那时我已读上 PhD,也可能早已不再做 Safety Alignment,甚至离开科研一线。不论你是出于怎样的猎奇心理点开它,首先感谢你愿意关心我的一切。如果你有任何科研之外的问题,欢迎交流。

了解我的人知道,一年多以前,我与“人工智能科研”几乎毫无关联,甚至格格不入。那时候,我还在一所中国传统“双非”院校就读,绩点放在众多学霸面前不值一提,大概 80 左右。如今,我正在朋友家旅居,白天翻着 ChatPaper 看文章,晚上在 Cursor 上和代码角力,一边憧憬 ICLR 2026 的 deadline,不禁感慨 —— how time fast, how I changed.

从小到大,我一直觉得自己缺乏“自觉”这个东西,而且永远处于差强人意的状态。小升初,我勉强进入了县里最好的初中;中考,勉强考入最好的高中;高考,也只是刚刚超过一本线几分。说来也惭愧,父母一直尽其所能地为我提供最好的,而我总是用“勉强过得去”回应他们。好在每一个阶段,我都没让他们彻底失望。

我的家乡在安徽安庆,名叫岳西县,是一个直到 2021 年左右才脱贫的山区县。我在那座县城里度过了完整的 17 年 —— 以镇上“天龙人”的身份。从记事起,我就和韩、姚、储一起读完了幼儿园和小学。小升初时,姚去了家门口的普通初中,而我和韩、储进入了天堂初中。韩的妈妈是老师,他和储进了她带的 3 班,我则被分到了 8 班。我曾问我爸妈当年能不能把我塞进 3 班,他们说其实可以,但觉得我成绩不算特别好,又调皮,怕给人添麻烦。

初二时,我认识了崔 —— 我人生重要的玩伴之一。通过他,我开始反叛,但也第一次意识到“见识”这件事的价值。我开始接触潮流文化、听 hiphop、看 YouTube,也正是这时我爸开始创业、开公司,原本靠我妈经营的卫浴店也拆了,从此家里的状态变成了父亲外出打拼,母亲全职陪伴我。

当然,这种“见识”带来的代价就是成绩急转直下。中考前四个月,我的化学从 60 掉到了 20 分。妈妈当然不能接受,于是强制管教,爸爸也提出了“利益交换”:如果我考不上,就去职高。后来我也忘了考上会有什么奖赏,只记得那两个月,我在母亲的逼迫和 Juice WRLD、XXXTentacion 的陪伴下,把化学拉回到 50 以上。最终中考我物化一共只扣了 2 分,顺利进入了岳西中学。

崔没能考上,我成了孤身进入岳中的人。好在初中时期认识了 1 班的汪,现在我写这篇博客时还和他挤在一个房间里。虽然拼死考上岳中,我的性格并未改变,甚至在高一时变得更叛逆,原班主任对我各种不顺眼。后来分文理科时,我从原来的文科班换到了理科,也借着父亲在学校认识人的关系,进了 3 班。至于原因,现在回头看挺幼稚的——因为我初中暗恋的女生就在那班。

可惜这算是个错误决定。我原以为镇上的人好相处,结果到了 3 班,我逐渐感受到那群人的 toxic,也因为我自己敏感的性格,我在他们面前变得格格不入、被动思考、纠结内耗,成绩从年纪 180 名跌到接近 500 名。整个人也变得阴郁、发福,和父母的争吵也日渐频繁。

幸好,父母从未放弃我。就算我和其中一方争吵,另一方也会认真听我倾诉。母亲为了帮我补齐信息差,会在我晚自习时看抖音学习“高考志愿填报”;我几点睡,她就几点睡,高三最后几个月基本陪我学到凌晨两点。高考结束那晚,她在门口默默把手机交给我,也没问我太多,只让我好好玩。那晚我和汪打球、打游戏,玩了个痛快。

高考出分是现实的:只超一本线几分。好在母亲帮我做了充分预案,一本志愿填了六个中外合办的 211 专业,全部滑档,最后落在二本志愿的南昌航空大学网络工程(中外合作)。母亲高兴坏了,说这是她选的。那会她还特地科普过“中外合办”的概念,我也自发开始在抖音、小红书上查资料,看到海外大学的环境和氛围后,我暗暗发誓要成为真正的“天龙人”。

那时我的目标是:大学期间把语言成绩提上去,维持较高绩点,申请帝国理工的授课型硕士。但这些誓言并没有立刻生效。我大一当干员,大二当副部长,花了大量时间在团委组织部,绩点只有 80,雅思 5.5。

转折点是 2023 年国庆回家,在小红书刷到了 alpha 入职 THUNLP RA 的帖子,我第一次系统性地了解人工智能、机器学习、深度学习。我被吸引了,甚至觉得这比我在学校学的软件和网络技术有意思多了。我尝试找本校做 CV 的老师进组,但有老师表示只有准备保研留校的学生他才愿意培养,幸运的是我还是进了一个组,虽然主要是干横向和打标。随着深入了解,我意识到本校科研资源太有限:几乎没有训练级显卡,也没人能发 mainstream 会。又在机缘巧合下,我了解到可以申请本科转学。

于是我开始行动,和父母沟通几天后,他们表示无条件支持。2024 年初我开始准备材料,极限刷出语言成绩,并在三月递交申请。我清楚自己想通过转学获得更好的科研环境,于是只申了美国,最终拿到了 OSU、Rutgers、SBU 和 Utah 的 offer。

深思熟虑之后,我选择了 Rutgers。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,我通过网络认识了现在的室友——陈。陈和我一样是转学生,但他来自上海,成长环境和我截然不同:身边的人从小就有出国的氛围,而他在踏上美国土地之前,早已对这里熟门熟路。

来到美国的第一件事,我就是用 Rutgers 的邮箱,给几乎所有做 AI 的教授发了陶瓷邮件。发了两个月,毫无回应,几乎快要怀疑人生。后来我鼓起勇气直接走进 Ryan 的办公室,当面表达我的想法。幸运的是,我被他收下了,成为了实验室的一员。

科研之外,我在 Rutgers 的课程成绩也达成了我的预期。一个学年修了 10 门课,只有 2 门不是 A。更重要的是,通过和陈的无数次交谈,我开始真正接触“小镇之外”的世界,接触不同城市、不同家庭背景、不同认知结构的青年。我们聊成长轨迹,也聊世界秩序,我越来越笃定转学是我做过最重要也最正确的决定之一。有时候,我也会小小地骄傲一下:我身边的许多同学都来自国内的 985,系里也有不少华五出身的博士,而我并没有感觉他们有什么“高不可攀”的。

美国的生活很平淡,也很真实。过去一年,我几乎拼了命地学习,也真的在不断变得更好。虽然到现在我还没有跟着 Ryan 发出 paper,但我对科研、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已经不同往日。我的内心被一点点补全,而“见识”正在变成我最大的底气。

可能几年后再回头看,会觉得现在的我依旧稚嫩。但我清楚地知道,这些经历,这些不被看好又倔强走出的每一步,都会是我未来生命中的一部分。

这就是我来时的路的一段,还没完,我也不急着完。

踏雪无痕,行路有声(一)
https://fuwari.vercel.app/posts/my-story-1/
Author
Rui Wu
Published at
2025-06-27
License
CC BY-NC-SA 4.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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